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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冊封(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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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冊封 (5)

度。這門親可是趙大將軍自己跑上門來為女兒選的!

為了不讓哥哥失望,靜嘉勉力描述出了一個優雅賢惠的女性形象。敦堂想象力欠缺開發,到了兒也沒對未來妻子形成個準確的印象。

靜嘉只好安慰哥哥,這樣也好,夫妻保持新鮮度有利於婚姻的和諧。

時間走的飛快,轉眼便到了六月初四。

前幾天,趙家已經讓人來送了妝,鋪了房,喻義堂徹底不再是敦堂一個人的地盤。

靜嘉原以為古代婚禮和現在一樣,一早兒起來就要跑到新娘子家去迎親,誰知真正的迎親隊伍在傍晚時分才出發。院外鑼鼓喧天,敲敲打打好不熱鬧,而靜嘉陪父母在德安齋焦灼地等著。

倪子溫此時倒是面色沈靜,泰然而坐,瞧不出一絲情緒上的變化,而邵氏眼神時不時溜向窗外,和靜嘉說話也不甚上心。靜嘉索性閉了嘴,任母親陷入到自己的情緒中。

長子娶親,不光之於敦堂自己,對於邵氏來說,也是一生中至關重要的事情,甚至是一次充滿冒險的賭註。

兩家聯姻不僅僅意味著一個新家庭的誕生,更標志著一個政治團體的形成。倪、趙兩家,甚至莫、邵一族,都走得更近了一步。

約過了一個時辰,迎親隊伍終於浩浩蕩蕩地回了倪府。早有人先一步來報了信兒,倪子溫與邵氏移步正廳,靜嘉、靜雅二人也隨去觀禮。

紅氈鋪地,新娘由送親人扶了下來,倪府的下人隨著新娘子的腳步撒著五谷,直到入了正廳中。此時,倪子溫與邵氏已經好整以暇地等著兒媳婦了。只聽那頭戴老人巾,身穿青色圓領袍的儐相朗聲吆喝著夫婦二人拜天地。

靜嘉在一旁立著,打量著蒙著銷金蓋頭的新嫂子。新嫂子從身段兒上說,比大哥瘦小許多,卻明顯比自己高出一截兒,五歲的年齡差不是拿來玩的。

新娘子行禮穩重的很,半分錯處沒有,靜嘉覷見邵氏眼裏閃著些淚光,頗生感觸。

都說養兒防老,哪個母親能不盼著兒子全心全意的孝敬自己呢?但畢竟從此以後,兒子的生命裏又會多出另外一個重要的女人來。婆媳矛盾是中國自古以來長盛不衰的話題,靜嘉很想知道這位嫂子能和邵氏處成什麽樣子。

禮成,自然是要送新人入新房了。倪子溫與邵氏不必過去,因此時賓客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到了,倪子溫與邵氏直接留在正廳接待來吃喜酒的同僚友人及其家屬。

靜嘉與靜雅卻是結伴往喻義堂去了。

靜雅按捺不住興奮,雖不喜靜嘉,仍是與她搭了話,“二姐姐,你說大嫂嫂會是什麽樣的人?”

靜嘉一邊走,一邊面無表情地回答靜雅:“好人,女人,大哥的人。”

靜雅被噎得沒話,只得壓抑下好奇,跟在靜嘉身後往喻義堂去。

此時,新娘仍由送親人扶著,邁過了喻義堂前的馬鞍,拾階而上,被人簇擁著進了新房。靜嘉和靜雅緊走了幾步,齊齊湊在敦堂的新房門口兒聽著裏面的動靜。

大抵是在撒帳,靜嘉聽見裏面唱著什麽:“撒帳東,簾幕深圍燭影紅,佳氣郁蔥長不散,畫堂日日是春風。撒帳西,錦帶流蘇四角垂……撒帳前,沈沈非霧亦非煙,香裏金虬相隱快,文簫金遇彩鸞仙。撒帳後,夫婦和諧長保守,從來夫唱婦相隨,莫作河東獅子吼。”

這個唱完,裏面安靜了一陣子,接著靜嘉又聽到了器皿碰撞之聲,大概是要挑蓋頭飲交杯酒了。

果然,沒等多久,敦堂就大步邁了出來……這是禮成,敦堂要去前面兒喝酒宴客了。看到妹妹,敦堂還是停下了腳步。靜雅欠身問了禮,靜嘉則是拽住了敦堂身上斜披的紅錦緞,低聲問:“哥哥,開心麽?”

敦堂似是猶豫了一下,才點頭,拍了拍靜嘉的肩:“去見你們嫂嫂吧,哥先去前院兒了。”

靜嘉扯出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,囑咐著:“少喝酒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敦堂沒再停留,昂首闊步往外去。靜雅已是按捺不住想進屋裏看看新娘子的模樣,而靜嘉仍在望著哥哥漸行漸遠的身影。

她總覺得今天好像沒見著誰?哦對……是之雯!

雖是自己哥哥的婚事,靜嘉仍覺得別扭,如果以後趙菡過的幸福,那之雯勢必會有她的不幸。而為了之雯的幸福,就犧牲趙菡,靜嘉也覺得不公平。

對於自古以來三妻四妾的中國來說,一夫一妻制是多麽偉大的人道主義的進步啊!

發完感慨,靜嘉才睨了眼迫不及待的靜雅,然後施施然推開了東耳房的門。

趙菡此時正同幾個陪嫁丫鬟說著話,沒想到會有人進來,面兒上仍保持著未來得及收斂起來的輕松。

靜嘉佯作未見,向她一禮,自報家門:“大嫂嫂萬福,我是靜嘉,嫂嫂可還記得我?”

靜雅也學著靜嘉的樣子問了安,報上名字。趙菡原先與靜嘉打過幾回照面兒,自然識得她,倒是後面的靜雅,只知個庶出的,如今卻是頭一回見。

“兩位妹妹好。”趙菡長得沒有趙芙那麽驚為天人,卻也是一副明麗模樣。聲音幹幹脆脆的,一點也不怯場,不愧是將門之後。

趙菡向兩人打了招呼,接著便讓貼身的丫鬟去取了見面禮給二位小姑子獻上。“二妹妹是見過的,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,不必與我客氣。三妹妹也一樣,日後有事兒,盡管與我開口。”

靜嘉靜雅兩人沒推辭,大大方方收了丫鬟遞來的小紅匣子。當著趙菡的面兒,靜嘉總不能打開一窺究竟,只掂了掂份量,笑嘻嘻道:“我們才沒客氣,明明是嫂嫂太客氣了,今日是喜頭,以後斷不許這樣見外了。”

趙菡一笑,頷首稱好,“素聞二妹妹是最機靈的人,小小年紀便幫母親理家,我若有什麽不懂的,二妹妹定要傾囊相授才行。”

這大嫂消息夠靈通的嗬!靜嘉心中感慨,面兒卻沒露端倪,仍是盈盈淺笑。“嫂嫂擡舉了,靜嘉不過是從旁學習罷了,哪裏能教嫂嫂什麽呢?”

38新婦 [補全]

姑嫂三人寒暄幾句,靜嘉考慮到趙菡晚上還有的累,便十分人性化的提出了告辭。

趙菡沒多挽留,任小姐兒倆雙雙行禮退了出去。從耳房裏出來,靜雅不由感慨了一句:“大嫂嫂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,舉手投足都透著貴氣。”

靜嘉逸出一聲帶著輕嘲的笑聲,“妹妹這話說的我就不愛聽了,咱們倪氏也不是小門小戶,你自己不穩重,沒必要把我和大姐姐一並拉水裏去。”

靜雅自以為說了句兩邊討好的話,一面捧了大嫂,一面也誇了邵氏的眼光,沒想仍是被靜嘉拿了把柄,大為不快。恨恨地盯著靜嘉,卻不知道如何反駁。

靜嘉無心與靜雅鬥嘴,不過是為了壓她一籌。見靜雅此時沒再接話,靜嘉也沒多刁難。兩人正往外走,便瞧著另一個伺候敦堂的丫鬟之霓進了院。靜嘉近幾日往喻義堂跑的勤,與之雯之霓都處得熟。此時見之霓只顧低頭走,沒看到自己,靜嘉索性主動叫住了她。

之霓聽得人喚,擡首見是靜嘉靜雅,立時行禮:“問二小姐、三小姐安。”

靜嘉拉起之霓,“你怎麽沒在我哥跟前兒?”

之霓老實地答了話,“回二小姐,少爺今兒讓之雯姐去她老子娘那兒歇著,奴婢來給之雯姐收拾幾件衣服送過去。”

靜嘉皺眉,“為什麽讓她回去睡?”

“昨兒晚上之雯姐哭被大少爺瞧見了,少爺不高興,便把之雯給趕出去了,說讓她直接等著明日給少奶奶磕頭就行。”

靜嘉在心裏罵了句我靠,面兒上也透出隱隱的不悅來,“之雯她爹娘說什麽沒?”

之霓搖頭,坦白道:“奴婢不知,之雯姐今兒天沒亮就回去了,奴婢要服侍大少爺,走不開看她。”

靜嘉沈吟一陣,從腕上生擼下了一個碧玉手鐲,遞給之霓。“一會兒你去給之雯送衣裳的時候把這個當著她爹娘的面兒給她,就說我賞的。”

之霓楞了楞,沒敢接,使了個眼神兒向喻義堂耳房,靜嘉猜她是提醒自己別惹了新嫂子生氣,靜嘉踟躇片刻,仍是堅持著把手鐲給了之霓。“不妨事,一個手鐲罷了。她素日服侍大哥用心,莫說是我,大嫂嫂以後也會擡舉她。”

既然靜嘉堅持,之霓不好再說什麽,接過了玉鐲,用自己的手帕包起收好。靜嘉側目看了眼靜雅,靜雅臉上還有沒來得及收起的驚愕之情。

靜嘉的心情瞬間沈重了。

這種扶持小三的行為,擱現代靜嘉也許一輩子都做不出來。但是在如今這個小三合法化的時代,連靜嘉自己都不敢期待一生一世一雙人,又如何能對別人的生活抱有最單純的願想?

之雯跟著敦堂遠不是一兩日的事情,她為敦堂料理日常瑣事,與敦堂一起分享成長的歡喜,也要默默忍受著敦堂的壞脾氣。而敦堂如今迎娶嫡妻,卻把之雯趕到她父母處。即便是之雯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哭,但何至於被掃地出門呢?

靜嘉一方面怕之雯寒心,反而有了旁的不好的念頭,一方面又怕之雯被打發回去的理由叫她父母知道後責罵她。是以,才決定為之雯撐一回面子,新嫂子看不看得重自己不打緊,但之雯的家人絕不敢忤逆靜嘉的心意。

力所能及為他人搭把手的時候,靜嘉不願意吝嗇自己的能力。

靜雅雖是庶女,但畢竟算是個正經主子。以倪府的背景,靜雅哪怕嫁不到高門,也一定會是正室嫡妻。因此宋姨娘對她的教養,多是從一個妻子的角度出發,來學習如何拿捏通房。靜雅對通房的態度,只會是潛移默化裏的防備,似靜嘉這般主動去為一個通房做些什麽,絕對是顛覆靜雅三觀的行為。

更何況,把手插到自己親大哥的房裏,也並非是一個明智小姑的做法。

就當是日行一善吧,想起平日裏之雯種種,靜嘉實在不忍她落得個沒名沒分還要眾叛親離的下場。靜嘉逼著自己不去在意別人的看法,徑直出了喻義堂,回“明月引”自我治愈。

六月初五,這日一早趙菡要以新婦的身份拜見公婆,這是趙菡作為家庭新成員的第一次正式亮相,靜嘉起了個大早,滿懷興奮去了德安齋。

靜嘉本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到,趁著旁人還沒來的工夫兒與邵氏說會私房話。誰知靜嘉到的時候,敦堂與趙菡已經立在廊下,正低聲交談著什麽。靜嘉不由得一楞,心道這個嫂子可真夠勤快。

停了片刻,靜嘉方主動上前與兄嫂打招呼。“問哥哥嫂嫂安。”

敦堂回頭,見是靜嘉,口吻如常寵溺:“傻丫頭,怎麽起得這麽早?母親還在梳妝呢。”

靜嘉沒看敦堂,反是朝趙菡一笑。趙菡眼底有明顯的青色,靜嘉往她面上掃了一眼,只裝沒看見。 “以後有這麽位又漂亮又知禮的嫂嫂比著,靜嘉可不敢再躲懶,指不定娘要怎麽嫌棄我們呢。”

趙菡身穿大紅通袖衫兒,衣身飾織金如意頭雲肩,配了條墨綠色兒的雙膝襕馬面裙,整一身兒瞧起來富貴端莊,大氣極了。趙菡本身氣質也不輸人,此時不言先笑,淡定自若的範兒大有反客為主之勢。“我原就是該與妹妹們做榜樣的,來得早些是本分,妹妹照著原先的習慣起居就是,不必在意我。”

靜嘉在心裏給嫂子點了個讚,這種“我做的本該比你們好”的話,不是誰都敢說的。一旦說了,若是趙菡做不到,就免不得落人話柄。

可惜,邵氏也是個自帶氣場的主兒,都說一山不容二虎,不知新嫂嫂的這番作派能不能得母親的喜愛。

“嫂嫂的習慣既是好的,靜嘉要學習才是,哪裏能不在意呢?”靜嘉純良的笑,接著示意立在門口的雲蘆為自己推開菱花槅扇。“我先進去陪母親梳妝了,二嫂嫂若是累,與哥哥進來坐也無妨。”

靜嘉言罷,向兩人一禮,便掛著笑臉兒進了德安齋。

三個姨娘已到了有一會兒工夫,皆在耳房中服侍邵氏。因新人一起床,便有人把帶著新娘處子血的絹子呈過來讓邵氏過目。而靜嘉邁進屋來的時候,雲苗正捧著那方白絹從內室出來,見是靜嘉,雲苗忙不疊把托盤擋到身後,匆匆行禮。

靜嘉只好佯作未見,徑直進了耳房中。此時邵氏剛剛穿戴梳妝完畢,扶著桌沿兒起來身。見靜嘉進來,邵氏迎上幾步。“嘉兒今兒起得早,可是盼你嫂子來了?”

靜嘉抿嘴樂了,指向門外:“哪裏用女兒盼,人家嫂嫂可都在門口等娘等了好一陣啦。”

“雲萱,你怎麽不早說,快請少奶奶進來。”邵氏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滿意,媳婦孝敬那是最好不過的事情。邵氏伸手刮了下靜嘉鼻尖兒,笑罵一句,“你也不請你嫂子先進來坐著,小沒良心。”

靜嘉莞爾,並沒辯駁,就算趙菡進來了,沒拜見公婆,她哪敢坐。無非是邵氏喜不自勝,借機抒發下感情罷了。

雲萱答應著去請敦堂趙菡二人,雲苗也頗有眼色的去書房請出了倪子溫。沒一會兒夫婦二人便端坐主座,靜嘉亦是立到了自己的位置上,只瞧著敦堂夫婦二人進了屋來。

敦堂面有得色,趙菡亦是含羞帶嬌,小兩口看起來和諧得緊。倪子溫夫婦俱是滿意地露出笑容,瞧著長子長媳走到跟前兒來行禮。

直到這時,靜雅才姍姍來遲。

邵氏的喜悅被沖淡了不少,淡睨了眼靜雅,任她問安後自覺地歸位站好。

人到齊,小兩口一齊向倪子溫夫婦行了請安禮,接著,由趙菡為公婆二人敬茶。

倪子溫作為大家長,少不得要按著老禮訓幾句話,大抵是讓兒媳遵從婦德,孝順婆婆,日後相夫教子,以使家宅安寧。倪子溫言罷,接過兒媳婦的茶,泯了一口,放到身旁桌上。邵氏亦是諄諄叮嚀,教育趙菡不妒不怒,早些為倪家傳宗接代。趙菡表現得順從非常,連連稱是,並感謝公婆的指點。

邵氏心裏高興,不再多作刁難地飲下了媳婦茶。

待趙菡的陪嫁丫鬟扶起了她,敦堂又引趙菡去認兩位小姑子。因新婚當夜已是見過這二人,姑嫂彼此都不陌生,分別行了禮,敦堂便介紹三位姨娘與她。

秦姨娘為首,宋氏、孟氏次之,向趙菡欠身道:“見過少奶奶。”

趙菡一一頷首,回以微笑。

趙菡與家中諸人彼此見過,倪子溫又帶著一行人等去祠堂祭祖,一番燒香磕頭罷,才將趙菡的姓氏記到了敦堂的名字旁。如此這般,趙菡終於名正言順的成為了倪家的大少奶奶。

走完了儀式,一家人齊用了早膳。趙菡是新媳婦,照舊要立規矩,服侍婆母丈夫用膳。靜嘉坐在哥哥對面,瞧著趙菡時不時低頭與敦堂對視一眼,繼而抿嘴淺笑,少不得跟著生出幾分甜蜜之情。

這一對兒從未接觸過的男女,婚後竟能相處的如此融洽。雖然有些意外,但靜嘉仍是情不自禁地對未來多了信心。

只要能夠和平相處,就會幸福的吧?

靜嘉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張清晰的輪廓,只是須臾又模糊了。

39管家

倪子溫去打卡上班,邵氏把趙菡、靜嘉以及秦姨娘一並留了下來。夏日融融,德安齋裏漏進一大片明亮。靜嘉攙著大著肚子的邵氏在軟榻上坐下,雲萱又上前為邵氏腰後墊了厚厚的繡花兒軟枕,這般安置罷,靜嘉才於軟榻另一邊兒坐了,雲萱則退到外間去斟茶。

雲苗依著邵氏的意思,給趙菡和秦姨娘分別挪了兩個繡墩兒,秦姨娘知趣地退到靜嘉下首,把離著邵氏最近的位置留給了趙菡。

趙菡向秦姨娘頷首一笑,方撫裙落座。

邵氏很滿意秦姨娘的懂事兒,面上有著自敦堂婚事進入倒計時以來最為輕松愜意的笑容,轉向趙菡:“敦堂待你可好?若是以後他欺負了你,盡管找娘來說,娘給你做主。”

正逢雲萱捧著托盤進來,上面是一碗燕窩並三杯茶。趙菡何等乖精,立時起身端著那碗燕窩,送到邵氏跟前兒,香腮透粉,垂首羞道:“娘多心了,相公待媳婦兒很好,媳婦會盡心服侍相公的。”

邵氏也沒拿喬,接過燕窩,很給面子地舀了一勺喝下,覆將羹碗放到了桌上。“你們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娘就放心了,你也給嘉姐兒雅姐兒樹個典範,趕明兒這小姐倆出了門子,要像你一樣謙慎才好。”

“兩位妹妹都懂事得很,娘不必擔心。尤其是二妹妹,哪裏用得著來學媳婦兒。”趙菡說著,笑睨了眼靜嘉,坐回了自個兒的位置上。

靜嘉沒多嘴,只是道了句:“多謝嫂嫂誇獎。”

接著,她仍是捧著自己的茶碗,臂肘抵在團花引枕上,不急不慌地吹著茶湯。

邵氏本不是為了聽兒媳婦恭維自己才留下她來,自然沒再接這個話茬。“照理你剛過門兒,娘該讓你先適應幾日。只是娘如今力有未逮,怕是要靠你來管這個家了。”

邵氏說著話,低頭撫著日益顯懷的腹部,趙菡極快地品過味兒來,答道:“媳婦兒理當為娘分擔家事,只是媳婦兒不懂的還很多,需得母親費心指點。”

“不懂不要緊,等你上了手,自然就學得快了。”邵氏一笑,指著秦姨娘,“你過門兒前都是秦姨娘和嘉姐兒勉強打理著,這幾日我讓她們與你交割交割,待你歸寧回來,就先試試看,可好?”

像邵氏這樣新媳婦一過門兒就把家中大小權交出的婆婆實在太少,趙菡露了幾分驚訝之色,很快地又收斂起來。“能得母親信任,便是再好不過的,只是媳婦兒畢竟才嫁進來,很多事情……”

“不怕。”邵氏打斷趙菡,側身端起了羹碗,拿著湯匙緩緩攪著燕窩。“咱們倪府有咱們倪府的規矩,上至你爹,下至灑掃丫頭,都有自己的本分。你只消照著咱們現有的規矩做,遇不上什麽難事兒的。底下的人不敢不服你,娘也不會不幫你。”

邵氏這麽一說,趙菡唯有稱是。那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——你的工作是執行我的意願,下人不敢忤逆我,當然也不會違背你。

當家主母,仍然是身懷六甲的邵氏。

趙菡的驚喜淡了許多,但這也是情理之中,趙菡沒有辯駁。見她應下,邵氏便托辭乏了,囑咐完秦姨娘與靜嘉得空兒時同趙菡說說府上既有的規矩習慣,以便她早日將家事接過手來,然後就將三人都打發了下去。

府中之事,靜嘉插手的不多,趙菡雖猜得到,但到底不能把小姑子丟到一旁置之不理。三人先後出了德安齋,趙菡喚住了欲走的靜嘉。“也不知二妹妹平日什麽時候得空兒,嫂嫂好向你和秦姨娘請教咱們府裏的事情呢。”

靜嘉立在太陽地兒,曬得睜不開眼,舉手遮光,勉強擠出了一個笑臉。“妹妹原也不知道許多,嫂嫂與秦姨娘看著辦就是了。”

趙菡從陪嫁丫鬟的手裏接了竹柄絹制繡並蒂蓮紋樣的團扇過來,步上前,替靜嘉搖著。“這怎麽合規矩呢?妹妹若是畏熱不願意走動,嫂嫂去宜寧院尋你就是了。”

蟬鳴聒噪,此起彼伏的喧囂鬧得靜嘉心裏也不得安寧。她沒急著作答,只是低眉做思索之態。眼神浮走時,靜嘉不免便瞧見了那團扇上的並蒂蓮。

她猜忖這是趙家姊妹的比擬之作:一朵稱菡萏,另一朵稱水芙蓉,俱是荷蓮之意。

思及趙芙那清高桀驁的模樣兒,靜嘉益發煩躁起來,連毓慎彼時看到癡了的眼神,都在不知不覺中晃到了靜嘉的腦中。

明明是很久遠的事情,自己偏偏把他的一顰一蹙都記得那麽清晰。

這不科學!

靜嘉逼著自己回過神,向趙菡敷衍道:“哪裏能麻煩嫂嫂,今日用了晚膳,我和秦姨娘一塊兒去喻義堂找嫂嫂吧。秦姨娘可得閑?”

“自然得閑。”秦氏笑的溫婉,和靜嫻一樣,若沒有了倪子溫的寵愛,秦姨娘在府上幾乎透明了一般。不惹是生非,也不爭風吃醋。

宋姨娘好歹還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在倪子溫跟前兒放放電,而秦姨娘永遠不顯山不露水,崛起的溫吞,如今也淡化的溫吞。

趙菡見兩人都無異議,自己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,當下答應了。“那便要有勞二妹妹和秦姨娘走動一趟了,不知二妹妹有什麽愛吃的糕點,嫂嫂早些備下了等你。”

靜嘉搖頭,“多謝嫂嫂好意,靜嘉晚上不吃甜食。”

不待趙菡再說什麽,靜嘉已是欠身,“既然說定了,那靜嘉便先告退了。一會還有師傅來講書,請嫂嫂見諒。”

趙菡沒有理由攔她,只得任靜嘉去了。

當晚,靜嘉和秦姨娘一起給趙菡講了府中諸事以及人員情況。當然,主講人是秦姨娘,靜嘉拉著敦堂去下棋了。

下棋是假,在敦堂的書房中躲清閑是真。這位大嫂嫂太精明了,秦姨娘話裏每有一星半點兒的含糊,大嫂總能委婉卻準確地指出來,並且追問到底。靜嘉最怕這種女人,見敦堂從外面回來,立時纏上去讓大哥陪自己下棋。

靜嘉的圍棋原就是敦堂一手教的,與靜嘉下棋,敦堂讓她十五個子都不會輸。難得靜嘉撞上門兒來滿足敦堂的成就感,敦堂傻憨憨地一笑,毫不猶疑的和靜嘉在書房裏擺開了棋陣。

趙菡眼睜睜瞧著小姑子丟下差事兒不管,跑去跟自己老公玩,面兒上卻連一絲一毫的埋怨都不能露,唯有對秦姨娘的提問,益發細致起來。

敦堂與靜嘉下棋以教為主,以戰為輔,他平日裏讀的兵書多,棋盤上攻城掠池的本事自然也強。靜嘉棋力不夠,敦堂玩得輕松卻不夠過癮,免不得要拎出最旗鼓相當的對手來思念一下——孫毓慎。

說起毓慎,靜嘉下意識地拷問了一下哥哥毓慎最近的行蹤。敦堂未有隱瞞,一一交代,並且把未來將要做的事情都匯報了出來。“他剛陪臨淄王送走了木氏土司,這幾天忙著幫王爺張羅什麽賞荷詩會呢,難得還給了我份兒帖子,叫我去湊個熱鬧。”

“詩會?不是眼瞧著就要科考了嘛,士子們哪有閑心去參加什麽詩會?”就跟高考前你在學校裏辦漫展影展一樣,大家再有興趣也沒時間去。

敦堂搖了搖食指,賣弄道:“非也非也,這考科舉的本事,不是一個晚上就能提高多少的,相反,若是能得皇子青睞,日後飛黃騰達也不在話下。這詩會就辦在離國子監不遠的十剎海邊兒上,臨淄王得了今上的首肯,詩會邀的人可不少呢。”

靜嘉聞言,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:“哥哥,那我能去嗎?”

“你?”敦堂一臉不可置信,“你也不怕母親知道了又把你關起來面壁思過……哎,叫吃。”

靜嘉頗為失落,這就是古代的不好,外面有再多新鮮事兒,也輪不到你個女人參與。盯著棋盤,靜嘉胡亂落了個子。

敦堂皺眉,他執黑子,指著那一片被包圍的嚴嚴實實的白子,同靜嘉解說著:“你仔細看看再落子,你這兒一共也沒兩□氣兒,叫我提了這顆子去,就徹底是一盤死局了。”

靜嘉心情低落下來,自然也沒興趣計較著棋盤上的得失輸贏,伸手一推,大大咧咧道:“死局就是死局,殊不知屢戰屢敗而屢敗屢戰?計較眼下一子死活,倒不如想想以後怎麽避免。今日就下到這兒好了,你妹妹我要回去反思啦。”

敦堂見妹妹語氣雖說的輕快,可臉上卻繃得緊,連個笑都沒有。敦堂一時慨然,伸手撫亂了棋盤,站起身揉了揉靜嘉的頭。“傻丫頭,你要是想湊這個熱鬧,就找毓慎幫你想辦法,如果臨淄王能開口邀你,母親想來也不會怪的。”

靜嘉擡頭看了眼敦堂,勉強一笑:“不用了,我又不會作詩,去了只會給家裏丟人,我還是老老實實呆著繡花兒學規矩吧。”

敦堂沒多說什麽,靜嘉這樣的認知在他看來是最正常不過。雖說自家妹子有時候確實貪玩些,但從小到大,靜嘉的表現都基本在主流觀念的框架內,敦堂亦不覺得她有什麽特別。

靜嘉沒了下棋的興致,便翻著哥哥的書,瞧見書頁上一個木字,靜嘉猛地回了神,擡首問道:“哎,哥,你剛才說毓慎陪王爺去送的那個木氏土司,是什麽來頭?”

40挑撥

敦堂正站在博古架前,不知看著什麽,聽靜嘉一問,頭也沒回,幹脆答道:“雲南府麗江納西族的頭領,這一代的土司木戩是德妃娘娘的兄弟,也就是臨淄王的舅舅。”

靜嘉點了點頭,“怪不得太子說臨淄王總去都亭驛呢。”

敦堂抽了本書下來,走到靜嘉跟前兒,“木氏土司和皇家關系一向親厚,每兩年就讓人進京上貢一回,為著這個,當地府縣都不敢輕易動木氏,他們如今在雲南府,勢力可不小。”

靜嘉對少數民族的歷史不熟,況且這個朝代也從沒出現在她的歷史課本上,因此對於敦堂所言,靜嘉聽是聽懂了,卻不知該如何回應。見靜嘉呆楞著,敦堂一笑,伸手敲了下她腦門兒,“跟你這傻丫頭說這個有什麽用,聽之霓說,你賞了之雯個玉鐲兒?”

因著心裏清楚敦堂早晚會知道,靜嘉倒不訝異,老實點了頭。敦堂收回手來,捧書落座,一面撚開書頁,一面道:“小丫頭懂的事兒還挺多。”

靜嘉嘻嘻一笑,沒解釋。敦堂自顧自地接了適才的話,“你嫂子挺喜歡之雯的,你甭擔心,哥虧待不了她。”

“是我多事了。”靜嘉極快地承認錯誤,“一時沖動,給哥哥添麻煩了吧?”

敦堂擡頭,臉上綻放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,“沒有,放心吧丫頭,你嫂子賢惠,這種小事兒不會往心裏去的。”

靜嘉微蹙了眉,只是轉瞬便松開了,她不否認趙菡的賢惠,卻在心裏覺得,這個嫂子並非有哥哥想的那麽好相與。時辰不早,靜嘉借口乏了,起身折返“明月引”。

兩日後,三朝回門,敦堂陪著趙菡回了娘家。晚上,邵氏喚來了家中的管事仆婦,將家中大小權利,正式交到了趙菡手中。

趙菡這廂開始為倪府當家,敦堂那廂也如願以償的進了懷化大將軍趙文肅的隊伍。趙文肅如今管著神機營,輕輕松松把敦堂調進了中軍。一時半會兒雖沒個明確的官職,但以敦堂的出身,無非是等個機遇。眼下雖無戰亂,但西北民族時不時就要侵擾個邊境。在軍中歷練一陣,趙文肅自然有辦法給他建功立業的機會。

只是,新婚燕爾,小兩口就要暫別,敦堂趙菡心裏都有著不舍。敦堂是軟玉溫香放不開,趙菡卻是害怕沒人為她在婆婆小姑面前撐腰。

從這一點上講,敦堂真是單純多了。

敦堂走了的第二天,晚膳後,誰也沒想到,靜雅叩響了喻義堂的門。

趙菡正在耳房裏扶額對著帳,陪嫁大丫鬟阿棠繞過屏風,進來道:“少奶奶,三小姐求見。”

“三小姐?啊……快去請。”趙菡楞了一下兒才反應過來。

靜雅與敦堂兄妹來往得都少,是以與她這個做嫂子的更是不夠親密,難得這位小姑子主動登門,縱是庶出,趙菡也沒有輕怠。

阿棠領著靜雅進到耳房中,趙菡起身相迎。“三妹妹怎麽這個時辰來了?快坐。”

靜雅捏著手裏的帕子,低首一笑,“我一個人房裏悶得無趣,二姐姐不喜歡我,爹又去了姨娘那裏,只好來叨擾嫂嫂了。”

“哪裏稱得上叨擾,左右我也是自己一個,三妹妹來得正是巧呢。”趙菡笑著挽上靜雅,拉著她一並坐在了軟榻上。趙菡不動聲色地合上了賬簿,下巴尖兒一揚,示意阿棠去斟茶,接著又回首面向靜雅,“適才你怎麽說二妹妹不喜歡你?可是今日拌嘴吵了架?”

靜雅在家裏素來被孤立,乍然有人如此親熱待她,嘴角彎的收都收不住,勉強了半天才做出一副愁態來。“嫂嫂才來咱們家,不知詳情,二姐姐不待見我遠不是一兩日的了。她平素有母親和大哥撐腰,自然把誰都不放在眼裏,饒是倪良媛都要事事依著她的意思。”

正逢阿棠端了茶上來,趙菡沒急著接靜雅的話,而是先遞了茶給她。“妹妹用茶,嫂嫂不知你喜歡什麽口味兒的,擅自做了主。”

靜雅微起身,雙手接了茶來,“嫂嫂真是客氣,茶有什麽可挑剔的,我喝來喝去都是一樣的苦,尤其二姐姐偏愛那什麽普洱,含在嘴裏就是一股子土味兒。”

趙菡抿唇,露了個淺笑,“三妹妹果然風趣,早知妹妹不喜歡喝茶,我這兒還有拿化了的冰水兒鎮著的烏梅湯,不如給你盛一碗來?”

“真的?”靜雅喜不自勝,當即應好。趙菡笑的深了些,吩咐阿棠去盛。

靜雅笑成了花兒,腮旁有個淺淺的梨渦,可惜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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